我们所经历的每个平凡的日常,也许是接连不断的奇迹。
2025 年 04 月
仇恨的圈套,就在于它把我们和我们的敌手栓得太紧了,这就是战争的下流之处。两个眼睛瞪着眼睛相互刺穿对方的士兵亲密地挨在一起,血也流在一起。阿涅丝完全可以肯定,她父亲就是厌恶这种亲密。她突然想到了一句话:我们不能恨他们,因为没有任何东西把我和他们连在一起,我们毫无共同之处。
2025 年 03 月
「你知道低級島的猴子的事嗎?」
「在某個非常遙遠的地方,有一個低級島。不知道名字叫什麼,因為不是一個值得取名字的島。一個形狀非常低級的低級島。在那裡長有形狀非常低級的椰子樹,而且那椰子樹結出氣味低級的椰子果。不過那裡住著低級的猴子,喜歡吃那氣味低級的椰子。而且排出低級的糞便。那糞便掉落地上,培育出低級的土壤,那土壤使得長出的椰子樹變得更低級,就是這樣的循環。」
「我看著你,忽然想起那低級的島。我想說的是這種事情,某種低級、某種沉澱、某種陰暗,會憑著自己的力量,藉著自體的循環而逐漸增殖下去。而且在超越某個點之後,誰也無法使它停止下來,即使是當事者想要停止也沒辦法停下來。」
I bequeath myself to the dirt to grow
from the grass I love
If you want me again, look for me under
your boot-soles
我把自己遗赠给泥土
为的是长出钟爱的草叶
如果你想再找到我,
只消看看你的鞋底
——自我之歌,惠特曼
2024 年 12 月
不宽容的传统的沉重压力,使人无法适当地理解最清晰的意图,帕洛马尔先生痛苦地得出这个结论。
——袒露的乳房,卡尔维诺
人类之外尚有许多世界。这里的每一个玻璃笼子都是一种世界的缩影,一种也许根本没有存在过的自然界的一部分,一个几立方米的空间,靠人工的方法维持着那里的温度和湿度。这就是说,这里每件远古的样品都是靠人工方法维持着生命,仿佛它们是我们头脑虚构的动物,是我们想象的产物,是我们语言的构造,是一篇荒谬的推断,企图证实只有我们的世界才是唯一真实的世界
他唯一的出路是:从今往后致力于对自己的了解,勘察自己的心灵地图,绘制自己思想的活动图,找出它的公式与定理,把望远镜对准自己生活的行程轨道而不是对准星辰的运行轨道。现在他的想法是:「我们不能抛开我们自己去认识我们身外的任何事物。宇宙是面镜子,在这面镜子里我们能够观察到的,仅仅是我们在自己心里早已了解的东西。」
对,他探索知识的历程已进入新的阶段。现在他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内心极目远眺了。他会看见什么呢?他的内心世界会像明亮的旋转星系那样平静地、不停地旋转吗?他会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看见决定人的性格与命运的恒星与行星沿抛物线或椭圆轨道静悄悄地航行吗?他能在自己内心世界里看到以自己为中心或以任意一点为中心并以无限长半径的天体吗?
……这就是他现在看到的宇宙,七扭八歪,摇摇欲坠,同他一样得不到安宁。
——如同镜子的宇宙
想到这里,帕洛马尔先生便把自己头脑里的各种模式和各种模式的模式统统一抹而尽。完成这项工作后,他便面对面地望着这个既不便控制也难以均一化的生活现实,逐个地形成自己的看法:「对」,「不对」,「嗯」。为此,最好能腾空自己的头脑,把支离破碎的生活经历和默认的且无法证明的公理也清扫干净。这样一种行为方式虽不能使帕洛马尔先生感到特别满意,却是他现在可以付诸实践的唯一方式。
……
这些天才的思想就待他系统地阐述了,但是下面这种谨慎心态却阻止他阐述出来:如果讲出来变成模式怎么办呢?因此,他宁可使自己的信念保留着没有具体形状的流体状态,使之成为指导自己日常行为但未明确表述的准则,遇到具体事情再给它赋形:采取行动还是等待观望,接受还是拒绝,讲话还是沉默。
——模式之模式
难道我们只好得出这样的结论:僧侣们为了摆脱痛苦,达到不贪不惑的境界,必须具备贵族般的特权,而且周围要有广阔的时空和无忧无虑的环境?
这种看法可能引起贵族们的怀旧之情,因为大众文化的广泛传播使他们丧失了往日的天堂。但在帕洛马尔先生看来,这却未免过于肤浅了。他希望选择一条较为困难的道路,即按照今天唯一可能的方式,和大家一起引颈观看,在实际观察中捕捉僧侣沙庭可能告诉他的一切。
——沙庭
一块石头、一个人像、一个符号、一个词汇,如果我们孤立地看它们,那么它们就是一块石头、一个人像、一个符号或一个词汇。我们可以尽力按照它们本来的面貌说明它们,描述它们,除此之外就不应该有其他作为;如果在它们的本来面貌后面还隐藏着另一种面貌,那我们不一定要知道它。拒绝理解这些石头没有告诉我们的东西,也许是尊重石头的秘密的最好表示;企图猜出它们的秘密就是狂妄自大,是对那个真实的但现在已失传的含义的背叛。
帕洛马尔先生知道,人绝不能抑制自己内心的需要,要解释,要翻译,要把一种语言解释成另一种语言,要把具体的图像翻译成抽象的词语,要把抽象的符号变成实际经验,反复织就一张类比推理网络。人不可能不思考,因此也不可能不进行解释。
——蛇与人头骨
一代人与一代人之间的连续性被瓦解是由于生活经验无法传递,是由于不可能使年轻人避免我们已经犯过的错误。两代人之间的代沟来自他们的共性,正是由于这种共性他们才周期性地重复同一生活方式,犹如动物的种属不断继承与传递它们在生物学上的本能一样。我们与年轻人之间的真正差别,是时代带来的不可逆转的变化而产生的后果,也就是说,是我们的历史留给他们的遗产,我们应该对这份遗产负责,即使留下这份遗产并非出自我们的本能。因此,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教导他们的。他们生活之中类似我们生活经验的地方,我们无法施加影响;对于他们生活之中打着我们的烙印的地方,我们却不愿承认自己的过错
——谈同年轻人生气
要学会死亡,最困难的是:把自己的一生看成是一个封闭式的集合,它完全属于过去,既不能再给它添补什么,也不能改变它的整体结构。当然,那些继续活下去的人可以根据他们生活中的变化,改变他们的生活结构乃至改变死人的生活结构,使生活具备新的形式或者是与从前有所区别的形式,例如把一个因违反法纪受到惩处的人看成是真正的造反者,把患有精神病或谵妄症的人捧为诗人或先知。生活的变化对活人来说确实重要,但死者却很难从中谋求好处。每个人都是由他的一生及其度过此生的方式构成的,谁也无法否定这点。一辈子受苦的人,就是由痛苦构成的;如果硬要否定他的痛苦,那么他就不再是他自己了。
——如何学会做死者
虽然对手的刀或时间之刃
将他们弃于泥沼,
而如今,超越了时间和不幸的死亡,
早已作古的人在探戈中获得重生。
他们活在音乐里,
他们活在琴弦上,
孜孜不倦的吉他在欢乐的米隆加中,
编织放纵的狂欢和无邪的勇气。
……
短暂的激情,探戈,冒险,
与劳碌的岁月对抗;
尘土和光阴历练成的男人
抵不过旋律的清扬。
那不过是时间的力量。
探戈创造了一段混乱的过去,
一段亦真亦幻的曾经,一段无法成真的回忆,
在郊区的某个街角,殊死搏斗,至死方休。
到时候我不仅要跟大家说说街头痞子实际上是什么样子,还要跟大家讲讲他们想象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讲讲他们对自己的看法……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要拥有多重的人生就必须具有想象力:我们各自都过着平凡的生活,但同时我们又拥有另一种不一样的人生,想象中的人生。
我自己问自己:这份果敢,这份快乐,这样在勇气中寻找自我的生活方式,这种向陌生人挑战的胆量,所有这些跟我们这个时代如此不一样的东西,现在都去哪儿了?我的回答是,所有这些逝去的东西都还鲜活地留存在探戈里。
——《探戈四讲》
「那这些天我们吃什么?」她一把揪住上校的汗衫领子,使劲摇晃着。
「你说,吃什么?」
上校活了七十五岁——用他一生中分分秒秒积累起来的七十五岁——才到了这个关头。他自觉心灵清透,坦坦荡荡,什么事也难不住他。他说:
「吃屎。」
——《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
我想睡去,变成「无人」(Niemand),变成「无名之人」,那会是一种救赎。今天,我们只关心自我。每个人都想成为「某人」(Jemand),说白了,想「成其本真」,想与他人不同。然而最终,所有人都成了一种人。我想念无名之人。
海德格尔在著名的《关于人道主义的书信》中写道:
但若人要再度进入存在的近旁,那么他必须先学会在无名中生存。他必须以同样的方式既认识公众的诱惑,又认识私人的东西之无力。人必须先让存在对自己说话,然后人才能说;让存在对自身说话时有一种危险,即,人在此种要求之下就无甚可说或罕有可说了。
今天,我们又太多的话要说,有太多的东西要交流,因为我们是「某人」。我们既荒疏了宁静,也荒疏了沉默。我的花园是宁静之地。我在花园里制造了宁静的氛围,像许佩里翁一样静静地倾听。
——韩炳哲,《大地颂歌》
当我赋予卑贱物以崇高的意义,赋予寻常物以神秘的模样,赋予已知物以未知物的庄重,赋予有限物以无限的表象,我就将它们浪漫化了。
——韩炳哲,Romantisierung der Welt
他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这让他感动,或者说触动了他的虚荣心。就算不是真的,她能说出来也让他高兴。如果是真的,那么为了那十几本书,她付出了两份爱的代价,对儿子的爱和对丈夫的爱。现在,她什么人也没有了,没有家人。按照吕迪格的说法,也没有亲密朋友。她住在一幢像水泥地堡一样的阴暗房子里,等着在孤独中死去。时间也让他不如从前,然而按照一切传统标准,他是更加幸福的。不过没有书,没有歌曲或绘画,身后不会留下什么作品。他愿意拿家庭,去换她那一摞书吗?他凝视着她那张现在已很熟悉的面孔,摇了摇头,表示回答。他不会有她当初离开的勇气,尽管男人那么做,付出的代价会更小——因为男人理想的召唤而被抛弃的妻子和孩子,在作家传记里俯拾皆是。他急于生气,忘记了她小说里的那个男人身高两米,金色头发,身上有疤痕,还扎着马尾,她以最高的音量给他上了一堂如何阅读的课。
我真的要给你上堂课,告诉你书该怎么读吗?我借用。我创造。我偷盗自己的生活。我到处拿东西,然后更改、扭曲,变成我需要的样子。
他坚持学习,但总觉得科学缺乏人文关怀。火山、橡树叶或星云的潜在进程——都很好,但并不能吸引他。人类个体或群体是成功还是失败,他们的爱与恨,他们的决定和选择——在这块至关重要的圣地上,科学的奉献是有限的,且不乏争议。它提供的是衣着光鲜却似是而非的真理,用物理方式去描述人们已经知道的东西,呈现大脑中早已明白或人心这个平行宇宙中早已探索过的事件。例如,人与人的冲突。两千七百年前,当奥德修斯二十年后重返家园、与妻子珀涅罗珀发生争执时,文学中就早已了解并进行了讨论。又是伊萨卡。如果我们知道,他们后来和解时,珀涅罗珀的动脉里流淌着催产素等东西,那也挺有趣,但对于我们理解他们的爱,还能有什么帮助么?
书进入人的生活,是有自己的时间的。
在不是自己选择的生活中,在一系列对外部事件的反应中,要随波逐流多么容易啊!他从未做过任何一个重要决定。除了离开学校。不,那也不过是对外部的反应。他觉得自己应该算通过自学获得了教育,但那是出于尴尬或羞耻胡乱进行的。而阿丽莎呢——他能看到其精彩之处。一周中间某个有风有阳光的早晨,她干净利落地转变了自己的存在,拿着一个小行李箱,丢下家里的钥匙,走出大门,心里充斥着远大的志向,并做好了为之受苦的准备,也做好了让他人为止受苦的准备。
简的命运则定格在家里。不久,穆瑙的所有农民邻居们都承认,她的德语、她那好听的巴伐利亚口音,几近完美。她没有像哥哥那样去上大学,没有成为有作品发表的作家,没有「穿过阿尔卑斯山」,将那炖牛膝的终极秘诀传递给不懂口腹之欲的英国人。知道1955年她和海因里希搬到北方,她才开始承认,她这一生终究也不过是安稳的生活和枯燥的婚姻。
这段插曲,这难以置信的自由的味道,持续了八天。这段经历帮他撑过了寄宿学校,铸成了他二十多岁时躁动不安却又漫无目的的雄心壮志,强化了他对常规工作的排斥。这成了一个障碍——无论他做什么,总觉得别的地方有更多自由,有某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正向他招手,如果他做出不可更改的承诺,那种生活就再也无法企及了。他就这样失去了很多机会,经常陷入长时间的百无聊赖的状态。他等着现实像帘幕一样拉开,一只手伸出来,领着他迈入重新获得的天堂。人生的目标、友谊和社群带给他的快乐、未知世界的兴奋,在那儿都确定无疑。年纪大了以后,这些期待渐渐消退,他才开始明白,之前他是不清楚的,所以无法抗拒它们的吸引。他并不知道,在现实的世界里,他究竟在等待什么。从不现实的层面上说,那就是把那八天再过一遍,回到1956年的秋天,回到格尔吉营地皇家电气和机械工程兵的那十间被封闭的装甲维修车间。
——《钢琴课》
What is your substance, whereof are you made?
That millions of strange shadows on your tend?
你的本质为何?你的肉身由何造就?
竟让万千倩影与你随行
Nothing of him that doth fade
But doth suffer a sea-change
Into something rich and strange
他的全身没有一处曾消失
经历海水的变换,
化成瑰宝,富丽而珍奇。
马尔克斯本人也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一个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他有意去回避这个东西,对他来说,自己就是一个现实主义作家,他认为自己的写作都是从生活中照搬的,不是什么“魔幻现实”。他写了那么多作品,除了关于马孔多的作品之外,还有很多并不魔幻的,包括有人认为他最好的作品《没人给他写信的上校》。他为什么会强调这个东西?还是我们比较常见的解释,他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颠覆所谓魔幻和现实的二分法。世界上不应该只有一种现实,不是只有符合理性的进步,能用科学规律解释的东西才叫现实。那只是解释现实的一种方式而已,谁也不能独占现实的定义权,给出一个大写的,独一无二的现实。
——百年孤独出电视剧版本,三联对译者范晔的采访
「别瞧不起我!别瞧不起我!……」
而突然之间,克利斯朵夫好像看到自己就躺在死者的地位,那可怕的话就在自己嘴里喊出来;而虚度了一生,无可挽回地虚度了一生的痛苦,就压在自己心上。于是他不胜惊骇地想道:「宁可受尽世界上的痛苦,受尽世界上的灾难,可千万不能到这个地步!」……他不是险些儿到了这一步吗?他不是想毁灭自己的生命,毫无血气地逃避他的痛苦吗?以死来鄙薄自己,出卖自己,否定自己的信仰,但世界上最大的刑罚,最大的罪过,跟这个罪过相比,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欺骗,还不等于小孩子的悲伤?
他看到人生是一场无休、无歇、无情的战斗,凡是要做个够得上称为人的人,都得时时刻刻向无形的敌人作战:本能当中那些致人死命的力量,乱人心意的欲望,暧昧的念头,使你堕落使你自行毁灭的念头,都是这一类的顽敌。他看到自己差点儿堕入深渊,也看到幸福和爱情只是一时的欺罔,为的是教你精神解体,自暴自弃。于是,这个十五岁的清教徒听见了他的上帝的声音:
「往前啊,往前啊,永远不能停下来。」
「可是主啊,上哪儿去呢?不论我干什么,不论我上哪儿,结局不都是一样,不是早就摆在那里了吗?」
「啊,去死罢,你们这些不得不死的人!去受苦罢,你们这些非受苦不可的人!人不是为了快乐而生的,是为了服从我的意志的。痛苦罢!死罢!可是别忘了你的使命是做个人。——你就得做个人。」
——《约翰·克利斯朵夫》
2024 年 10 月
天地之气,暖则生,寒则杀。故性气清冷者,受享亦凉薄。唯气和心暖之人,其福亦厚,其泽也长。
——《菜根谭》
2024 年 8 月
「因为他可以单方面地喜欢上某个人,就可以单方面地对某个人生气,甚至单方面地憎恨某个人啊。」
——《余生皆假期》,伊坂幸太郎
听好了,你们整天做白日梦是没用的,我有个熟人说,人能随身带着电话出行的时代很快就要到来了,但那种事情完全就是天方夜谭,毫无现实意义。电话要怎么带上街去啊。你说是不是?万一人家问:「你好,请问是山田先生家吗?」难道要回答:「不,我没在家,在路上呢。」这不太奇怪了吗?!谁会有那种急事啊。要是急得非得在外面打电话,干脆去见面不就好了?与其做这种拿着电话上街的白日梦,还不如好好正视现实。因为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只可能是现实啊。
2024 年 7 月
阿尔贝托.西尼加利亚让他「为 2000 年说三个关键词,三个法宝」,他回答道:
啊!背诵诗歌,很多诗歌,不论你是儿童,还是青少年,还是老人。如果一个人在精神上不断重复这些诗歌,那么它们将伴随他一生。记忆的发展是非常重要的。
其次,专注于困难的、需要发挥到极致的事情,需要努力的事情;警惕简单的、肤浅的、为了做而做的事情。反对现在各方面强加于语言的抽象性。不仅在语言上也包括在所做事情上,要专注于精确。
第三,要知道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随时可能消失。这并不是说我们要放弃一切,相反,我们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享受其乐趣,但同时要知道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随时可能烟消云散。
我想成为茂丘西奥。他具有很多美好的品质。首先,我钦佩他在那个野蛮的世界中所具有的轻盈、奇妙的幻想,他是描述麦布女王的诗人。另外,我还钦佩他在凯普莱特与蒙太古的深仇宿怨中所具有的智慧和充满理性的声音。茂丘西奥遵守旧的骑士精神准则,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许这只是出于作品风格的需要,但他是一位现代的、充满怀疑精神和讽刺精神的人。是非常清楚什么是梦幻和什么是现实的堂吉诃德,他穿梭在现实与梦幻之间,一直心明眼亮。
最后一间办公室是新闻服务部的办公室,在这里,伊塔洛.卡尔维诺从堆积如山的《新闻回声》的剪报中冒出来,他声称他非常忙碌,因为他当天必须为即将发布的一本书的封面找到一篇吹捧性的短文。他向我们坦言,「吹捧性短文」是他的爱好,每当他脑海里闪现出长篇小说创作的火花时,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写好「吹捧性短文」,而火花就熄灭了。
2024 年 6 月
有时我觉得这就像一张铺展开的世界地图,你舒展四肢横卧在上面。于是我觉得,只有在你没盖住或鞭长莫及的地方,才可能有我的生活。根据我对你的身躯之高大的想象,这样的领地寥寥无几,不能给我多大慰藉,而婚姻尤其不在此列。
结婚绝对能保障最大限度的自我解放和独立。我要是有一个家——成家在我看来是一个人所能达到的极限,也就是你所达到的极限——,那我就跟你平起平坐了,所有耻辱与暴戾,不管是过去的还是新出现的,就都成了历史。这简直恍若童话,然而问题也就在这儿。这个童话太美了,这么美是不可能的。这就像一个被囚禁的人,他不仅想逃出去——这还可能实现——而且想同时把牢笼改建为一座供自己居住的逍遥宫。而他逃掉的话就不能改建,改建的话就不能逃掉。我若想在与你所处的这种特殊的不幸关系中变得独立,就必须做一些与你尽可能无关的事;结婚虽是最了不起的事,它会带来最体面的独立,但它同时也与你有着最密切的联系。因此,想从这里逃出去就成了痴人说梦,几乎任何努力都会随即受到惩罚。
我不由得认为,倘若世界仅由你我组成,那么,世间的纯洁便随你而终,而依照你的建议,世间的龌龊便因我而生。你这样判定我,着实让我费解,对此我只能用古老的罪愆以及你对我最深的鄙视来解释。这种解释使我内心最深处又受了一记重创。
这可能也最清楚地表明了我们双方的无辜。甲按照自己的生活观念给了乙一个赤裸裸的建议,这个建议不太文雅,不过在当今的城市中已司空见惯,也许还能使健康免受损害。它在道德上没怎么给乙鼓气,但乙随着时间的流逝为什么就不能从这泥潭自拔呢?况且,他并不是非得听从这个建议不可,不管怎样,单单这个建议并不会导致乙的整个未来世界崩溃。而这种事真的发生了,仅仅因为你就是甲,我就是乙。
而现在,你一想到这,可能只会更鄙视我,因为这个当时就要起跑的少年一直停留在起跑线上,你觉得他没有增长任何经验,这二十年越过越糟了。对你来说,我对女孩的选择完全是扯淡。你一向(无意识地)压制我的决断力,现在却(无意识地)认为知道了决断力对于我多么重要。你对我在别的方向上所做的解脱努力一无所知,因此也根本不了解我为什么想结婚,只能揣测,于是按照你对我的总体评价,往最恶心、最粗俗、最可笑的地方猜。你毫不犹豫就这样对我讲了。在你看来,我的结婚将会辱没你的名声,与此相比,这话给我带来的耻辱根本算不了什么。
两次结婚打算的基本想法都很正当:我想成家,想变得独立。这个想法你很赞同,但它在现实中破灭了,就像在儿童游戏里,一个人一边抓着甚至紧按着另一个人的手,一边喊道:「你走啊,走啊,你干吗不走?」而我俩的情景复杂就复杂在,你从来都是真心实意地说着「你走啊」,但你以你的性格从来都是阻止我,或者说得确切些,从来都是抑制我这样做。
——《致父亲的信》,卡夫卡
如果教师感到,他的职责是介入世界观(Weltanschauungen)和政治意见的斗争,他大可以到外面去,到生活的市场上去这样做,在报章上,集会上,或者无论他喜欢的什么地方。但是,在学生可能有不同看法,却被责令保持沉默的地方,让他来炫耀自己信仰的勇气,这未免太容易些了。
——《以学术为业》,韦伯
在韦伯看来,精神医学上有价值但仍不精确的一些慧见,和一套庸俗地以「健康的神经」为尚的伦理,混淆在一起了;对于这种混淆,韦伯的反应很强烈。他不愿意把健康的神经当成一种绝对的价值,也不愿意以压抑对神经造成的伤害为单位,来计算压抑有多少道德上的价值。韦伯认为弗洛伊德的治疗方法,是新装之下的旧日告解式,不过临床医师取代了昔日的精神导师。他觉得,在精神病医师的科学性讨论的外表底下,隐藏了一套伦理;而就这一点来说,应该只管手段的专业科学家,实际上却在篡夺普通人自己作价值判断的权利。韦伯因此相信,在这种他觉得并没有基础的临床理论的外表包装之下,实际存在的是一套「放荡」的生活方式。我们很容易看出,韦伯不能接受这样的一套理论,因为这种理论在原则上便攻击禁欲主义,只从实用角度来设想目的,从而解除了英雄伦理对个人的要求。韦伯本人的良知极端地严肃,他常常以宽容的心去原谅别人,但对自己的要求却十分严格。他相信,许多追随弗洛伊德的人,一心不过是想替在他看来不过是道德沦丧的行为找理由罢了。
——《韦伯小传》
真正能让人无限感动的,是一个成熟的人(无论年纪大小),真诚而全心地对后果感到责任,按照责任伦理行事,然后在某一情况来临时说:「我再无旁顾;这就是我的立场。」这才是人性的极致表现,使人为之动容。
——《政治作为一种志业》,韦伯
希望不是对于未来的期望,希望是关于现在。希望不是乐观,觉得情况会变好;希望是在不知道情况会不会变好的时候,让一个信念继续活下来。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是对希望非常好的定义。
其实我们每一刻都在做事。沉默也是一种做,你是因为拒绝服从、拒绝跟风而沉默,还是出于害怕沉默,还是因为选择无感而沉默,其含义和后果都不一样,这是实实在在的行动。
我的观点是,因为关注附近而就把远方的问题回避了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大的危险是情况相反,也就是,只关注远方而曲解了远方、逃避自己的具体责任。比如说我自己,如果我没有一个附近的位置性(positionality),那么我眼里的远方就跟新闻媒体上说的一样,我不会有行动感。看看新闻,我可能会很愤怒,但是止于愤怒,我不会跟自己说:深吸一口气,想想下一步要做什么。只有通过对附近的观察,我才开始想,我跟这个让我愤怒的事情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究竟可以是什么关系,在我可及的范围里我应该怎么回应?
在这样的运动中,如果了解一下其他地方的同龄人如何做出勇敢的决定、如何处理恐惧、如何想象悬置状态下的人生,应该是有帮助的。这样,大家也许可以加入我前面提到的「希望的回响」——从别处的行动看到自己的希望,让自己的反应带回给他们希望。要这样做,只是在远处做抽象的评论意义不大,要把话题带入自己的附近,和自己的挣扎联系起来,和身边的人一起讨论。
同时,中国的青年也在进行一场内心的运动,他们要重新思考生活的意义,重新理解自我,重新界定自己和社会的关系。尽管不少人在考公考研,一心想着上岸,但是大家在思想上好像也有「民间指向」的动向,就是大家希望在正式机构、制度化的规范之外寻找意义。换句话说,要在四野而不是在庙堂寻找家园。
——项飙
Ich frage mich immer, womit das eigentlich zu tun hat, woher diese eigentümliche ==特有的== Verachtung ==蔑视== alles dessen herrührt, was mit dem Kind zu tun hat.
—— Michael Ende
2024 年 5 月
孩子,你太幸福了,天待你太厚了。我更高兴更安慰的是:多少过分的谀词与夸奖,都没有使你丧失自知之明,众人的掌声、拥抱,名流的赞美,都没有减少你对艺术的谦卑!总算我的教育没有白费,你二十年的折磨没有白受!你能坚强(不为胜利冲昏了头脑是坚强的最好的证据),只要你能坚强,我就一辈子放了心!成就的大小、高低,是不在我们掌握之内的。一半靠人力,一半靠天赋,但只要坚强,就不怕失败,不怕挫折,不怕打击——不管是人事上的,生活上的,技术上的,学习上的——打击;从此以后你可以孤军奋斗了。何况事实上有多少良师益友在周围帮助你,扶掖你。还加上古今的名著,时时刻刻给你精神上的养料!孩子,从今以后,你永远不会孤独了,即使孤独也不怕的了!
赤子之心这句话,我也一直记住的。赤字便是不知道孤独的。赤字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创造许多心灵的朋友!永远保持赤子之心,到老也不会落伍,永远能够与普天下的赤子之心相接相契相抱!你那位朋友说的不错,艺术表现的动人,一定是从心灵的纯洁来的!不是纯净到像明镜一般,怎能体会到前人的心灵?怎能打动听众的心灵?
Ich habe kein literarisches Interesse, sondern bestehe aus Literatur, ich bin nichts anderes und kann nichts anderes sein.
我没有文学上的兴趣,我就是文学,我不是也不可能是别的样子。
—— Franz Kafka
我们最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用反思的名义拒绝反思,我们展开反思时其实最后达成的是对反思的拒绝,因为我们把自己放置在反思的对象之外,当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抽离于被反思的历史之外时,我们必须回答这段历史的主体何在,究竟是谁造就了这段历史,究竟是谁参与了这段历史。
我们并不是通过加害者、受害者这样同一主体不同时段在历史当中扮演的不同角色来获得一种也许历史中没有是非善恶的判断。而相反,李沧东在这样冷峻的、细腻的、绝不自外的、绝不俯视的讨论当中所达成的历史表述和形象塑造,构成了李沧东作品独有的一份非常广阔深远的悲悯之情,而这一悲悯之情不是廉价的宽恕,不是柔情的赞美,更不是想象性的自我解脱,他的这份悲悯、追问、严峻、绝不流于滥情的对历史和个人的深切理解,共同构成了我们进入他的文本、把自己放入历史情境中的路径。而我们进入这一历史情境不是为了宽恕,不是为了救赎,不是为了拒绝或者认同,而是真正地反思历史与个人,真正地反思不同代际、不同历史情境当中的人们都不可能自外地会遭受历史、文化、社会的变化。
——《薄荷糖导赏》,戴锦华
I too am not a bit tamed,
I too am untranslatable.
—— Walt Whitman
这个世纪是政府、企业、工会各级官僚组织把持的世纪。这些官僚体系将物连同人一道管得死死的;他们的管理遵循一定之规,尤其遵循资产负债表、资格认证、最大效益、利润等所体现的经济规律,他们的功能如同一台将这些规则编成程序的电子计算机一样。个人成了数字,将自己变成了物体。恰恰因为这里没有公然的权威,人并非「被迫」服从,所以存在一种幻觉:这么做是自觉自愿的,自己跟随的只是「有道理」的权威。谁愿意反对「有道理的」东西?谁能抵挡得住编了电脑程序的官僚体系?谁又能不服从——如果压根儿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服从的话?这样的情景亦发生在家庭和教育中。进步主义教育理论的讹误形成一种方法:不告诉孩子做什么,也不给他指令,孩子也不会因为做错而受罚,他只是「随意表达」。但是,他从生活的第一天起就充满了对合规性的一种不近情理的敬畏,他害怕「出格」、害怕脱离同伴。在这种学校和家庭环境长大,并在大机构接受了完整教育的「组织人」,虽然有自己的看法,但没有信念;他会自娱自乐,但不见得真正幸福;对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权势,他乖乖地言听计从,甚至搭上自己和后代的性命都在所不惜。在那场以热核原子弹战争为题的时髦讨论中,他会欣然接受死亡的计算:一个国家死一半人——「还行」,死三分之二的人——「也许过头了」。
——《论不服从》,弗洛姆
2+4=4+2 这个等式告诉我们两边有难易上的差别,于是我们可以利用简单的一边来获取答案,因为结果是一样的。这才是所有等式的真正含义:两种事物在某个层面上相同,在另一个层面上不同;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利用其相同的层面探索二者的不同之处,进而把理解推向更深的层面。
——《鲁拜集:波斯诗人的数学家身份》,蒲实
仰望着那些个温柔傍晚的月亮
让蓄水池成为你谦虚的榜样,
它们流水的明镜里映现的
是少数几个永恒不灭的图像
——《鲁拜集》,博尔赫斯
给我一个偏见,我将撬起地球
——《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Gabriel García Márquez
「追随你的热爱」。一听到这话,人们就会通体舒畅、跃跃欲试。似乎可以一边将世俗弃如敝履,一边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表面看来,这种建议极具吸引力,但它依赖一种滑稽的假设,即每个人都被上天赋予了一种激情,只要他下定决心、遵守纪律、努力工作,就能在职业生涯中获得好的回报,但是这种幸运的巧合远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普遍。「工作中有多种激励,也有很多方法可以获得意义。」普拉特告诉我,「但要年轻人『追随热爱』是一项危险的建议。大多数人从未找到过这种热爱,至少,他们没有找到能帮自己挣来工资的热爱。」
——《工作 巨变时代的现状,挑战与未来》,Ellen Ruppel Shell
人们美化「工作」,津津乐道「工作的福气」。在这些话语中,我看到了一个隐蔽的观念,如同对非私人化的有用行为的赞美,这种观念包含着对个人事项的恐惧。从根本上说,如今人们都感觉到工作的注视——而工作意味着从早到晚的忙碌——它相当于最好的警察,使每个人都不敢越雷池半步。它极大地阻碍了理性的发展,令人没有想法,不再渴望独立;它消耗了大量的心智能量,人们因而无法反思、冥想、做梦,也消除了忧虑爱恨;它设定了一个始终在眼前的小目标,保证你能轻松实现,定期满足。因此,一个人们持续地努力工作的社会将更加安全,而安全如今已被赋予至高无上的神性。
——尼采
如果一个人可以用己之所有而生活,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处的话,那么他就是智者
——《西西弗神话》,Albert Camus
Thus conscience does make cowards of us all
And thus the native hue of resolution
Is sicklied o’er with the pale cast of thought,
And enterprise of great pitch and moment
With this regard their currents turn awry
And lose the name of action.
Hamlet - Act 3, scene 1
新的一月!可以开启 5 月日志了!
2024 年 4 月
在打造车轮的同时,他们又在讨论捕、训、喂养大象的事。他们做事的方式有点乱糟糟,就像我这个故事。但是可以像这样乱糟糟的做事,又是多么好啊。
——《万寿寺》,王小波
老佛爷在操皇帝和皇帝挨操时,肯定都没有平常心:这不是男女做爱,而是在创造历史。
——《万寿寺》,王小波
在我看来,春天里一颗小草生长,它没有什么目的。风起时一匹公马发情,它也没有什么目的。草长马发情,绝非表演给什么人看的,这就是存在本身。我要抱着草长马发情的伟大真诚去做一切事,而不是在人前面羞答答地表演。在我看来,人都是为了要表演,失去了自己的存在
——《三十而立》,王小波
心情非常的糟糕,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很坏、很阴沉的想法。去听 Empty,我很喜欢的电影 Detachment 插曲:
Well I looked my demons in the eyes
Laid bare my chest said do your best destroy me
记忆国的刑罚是,把过去的记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做成一条条的口香糖,然后一直嚼,嚼到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下为止。这时,所有最美好的记忆,如果偶尔回忆起来,仿佛走在一条氤氲着紫丁香香气的小路上,此时却因为多次的咀嚼,变得干巴巴的。痛苦的记忆则恰恰相反,嚼的次数越多,味道就越浓重,发酵出醉酒的味道。人们沉浸其中,再也没办法产生新的记忆了。
「你瞧,毛毛。」然后他就举个例子说,「事情是这样的:有时候,我看着前面那一条很长很长的街道,会觉得那条路长得可怕,于是心里就想,这条路一辈子也扫不完啊!」
他默默地向前凝视了片刻,接着说道:「于是我就开始快扫,越扫越快。可是,我有时抬起头看看,觉得前面的路还是那么长,简直一点儿也没有缩短。没办法,我就加紧干,我甚至感到有点害怕。最后累得我精疲力尽,全身软绵绵的,气也透不过来,根本干不下去了。然而,那条路仍然躺在我的面前。看来,活儿不能这样干。」
他凝神思忖好一会儿又接着说:「我不应该老想着整条街道,你懂吗?应该只想下一步,下一口气和下一扫帚。永远这样想。」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又想了一会这才补充说:「这样想就会感到愉快。这很重要,只有这样才能干好工作,活儿就得这样干。」
然后,他停顿很久,才又继续说道:「这样,扫着扫着就会猛然发现,整条街道已经被我一下子一下子地扫完了,而我自己是一点也没有发觉这是怎样扫完的,并且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毛毛》—— Michael Ende
我有一种感受,当我重新取得与附近的联系,当我对他们了解得更多,我曾经对快递员的误解也在慢慢消散。也许,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了解,就是消弭恶意,或者说,像植物吸收二氧化碳一样,是吸收恶意的更好的方式。
他说,被投诉感到委屈时,他会允许自己有一瞬间的分神,这时候他想起自己不是「快递员」,而是一个「人」,曾经也被庇护着,「我真想回家,喝上一碗我妈给我煲的玉米排骨汤,躺在我的大床上,吹着空调,美美地睡上一觉,然后出门往左拐 200 米就是体育场。」
《一单无法撤销的快递投诉》—— 人物,刘小厨
春天了,唯有努力工作。
「他们已经死了么?」
「没有,」吉吉肯定地说,「这我知道得很清楚。因为只有当人们独自看魔镜时才会变老,并会慢慢死去。如果是两个人一起看魔镜,他们就会重新变得长生不老,而他们两个人已经一起看过了。」
在一片黑黝黝的伞松树林上空,一轮皎洁硕大的明月正在倾斜着银白色的光辉,使废墟上那些古老的石块都在神秘地闪烁着。毛毛和吉吉紧紧地挨着坐在那儿,久久出神地望着天上的明月。他们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此时此刻,他们的确是永生的……
《毛毛》—— Michael Ende
只有毛毛能等那么长时间并且懂得他说的是什么。她知道,他花了那么长时间想,是为了永远不说假话。他认为,世界上的一切不幸都是从谎话产生出来的,有些谎话是有意说的,但也有一些谎话是无意的,只是由于太匆忙或者考虑不周而产生的。
《毛毛》—— Michael Ende
然后,他给家里的鹦鹉上法语与声乐课,这只鹦鹉从很多年前起就是当地的一道风景。
《霍乱时期的爱情》—— Gabriel García Márquez
拜访结束前,她又对医生讲了很多事。她不会去参加葬礼,因为她答应了自己的情人,尽管乌尔比诺医生认为,信中有一段话的意思正好相反。她不会流一滴眼泪,不会浪费自己的余生,在慢火煮炖的回忆的蛆虫汤中煎熬,不会把自己埋葬在四面墙壁之间,成日为自己缝制寿衣,尽管这是当地人乐见寡妇做的事情。她打算卖掉赫雷米亚.德圣阿莫尔的房子:根据遗书上的安排,这座房子连同里面的一切从现在起都属于她了。之后,她会像以前一样继续住在这座穷人等死的墓穴中,无怨无悔,因为在这里,她曾体验到幸福。
《霍乱时期的爱情》—— Gabriel García Márquez